年初的墨爾本 Rod Laver Arena，年末的倫敦 North Greenwich Arena，年僅21歲的 Stefanos Tsitsipas 完成了對費神的雙殺。雖然在澳網吞敗後，費神在 杜拜公開賽 與 瑞士室內賽(巴塞爾男網賽) 二度復仇成功，可是這位38歲的瑞士傳奇，還是沒能在年度最後一戰扛住年輕人來勢洶洶的窮追猛打......
連續三年，Federer 都在ATP年終賽的四強賽場上鎩羽而歸，揮手和球迷道別。而對比一年前以絕佳狀態將費神淘汰出局的 Alexander Zverev，老一歲的瑞士天王面對的卻是又年輕一歲的 Stefanos Tsitsipas，兩人17歲的差距也創造了ATP年終賽對手的最大年齡差。
這二十年來，費神把一點一點的時間和天賦注入網球場，換得了豐富經驗與滿滿的榮耀，代價是逐漸衰退的體力、速度、專注度與更加不穩定的狀態。瑞士天王抬起頭，看著隔一道網子的 Stefanos Tsitsipas，滿眼都是當年的自己......
把時間快轉回到1998年，當Federer 以青少年組世界排名第一的身分轉入職業網壇，Tsitsipas 則在希臘雅典呱呱墜地，兩人的生日只差四天。而兩人的相似處多的讓人驚訝:不僅都是在自己21歲的那年首次打進年終賽，且皆於首次參賽就代表小組出線；兩人兒時都於網球足球雙棲、也都是在12歲時決定要以網球選手作為職業。
Tsitsipas 在他的自傳中提到 "After getting started with the game of tennis there was a crucial decision that I had to make, a decision that was getting closer as the years went by. This decision was my future. Do I want to make tennis my profession? Am I ready to sacrifice my life in Greece to begin traveling for tennis? The answer from my 12 year old self was“ Yes, I want to do that.”" 網路上一篇提及 Roger Federer 早年生涯的文章 則提到 "At age 12, he decided to give up soccer and concentrate on tennis. The choice wasn’t difficult for him although his soccer coaches also confirmed that he was a great talent. “I scored a few goals in soccer but I didn’t do anything especially well,” said Roger. “We won some regional tournaments but I had already won a national title in tennis.” His great talent lay not in his feet but in his right hand."
費德勒面對宛如當年自己的 Tsitsipas ；遲遲找不到狀態的他只能眼睜睜將晚輩送進決賽，讓這位單手反拍的新星更進一步。
其實，在小組賽最後一戰，同為1勝1敗的Federer 和 Djokovic 便進行了一場 win or go home 的決戰。Federer 在這攸關晉級與否的關鍵戰役無論是發球還是正手拍發揮都揮灑自如，打出了行雲流水的進攻，彷彿看到了十年前28歲的巔峰費神；「正拍嘈嘈如急雨，反拍切切如私語。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然而，進入四強後，費神這兩項殺手鐧似乎隨著被淘汰出局的巨頭 Nadal 和 Djokovic 一起遠去。一發質量不高、得意的正手拍失誤連連，再加上速度佔不到優勢使得發球局多次陷入苦戰，格外艱辛。而在自己發球局就將體力與精力消耗至近乎殆盡的費神，在面對對手發球局時即便依靠豐富經驗多次拿下破發點，卻無法一鼓作氣兌現。當 Federer 全場12次破發機會錯失了11次，在屢失良機的情況下又無法將比賽拖入搶七，那便是奔著輸球而去。
而且，如果說在發球局間的接發球局無法專注，那對手的發球致勝局就得花全力來面對了吧！遺憾的是，Tsitsipas 兩盤的發球致勝局，Federer 都拿到不只一次獲得破發點，卻無法扳回一局......只能說 Federer是輸給了自己，輸給了對手一顆求勝的心。
從行雲流水般讓人歎為觀止、拍案叫絕的進攻、難以望其項背的移位速度，到攻守失據、進退兩難、屢屢讓大好情勢溜走的局面，很難想像兩天前和兩天後情況是如此的迥異。然而，或許我們得承認，年齡對於老將而言就是有如此巨大控制力殺傷力，他能讓你在轉瞬間靈光乍現、夢迴當年，卻也能在剎那間便狀態盡失、無力回天。
我必須承認，Roger Federer 已經是體育界對抗年齡的超級成功案例，他把網球員的巔峰期延長了五年之多。但是，網球終究是個人運動，費神沒辦法像 Kawhi Leonard 屢屢輪休、或是學 Vince Carter 減少上場時間，每一場網球比賽都是硬生生的個人戰，體力一去不復返，留下的只是費天王揮手的背影，無比落寞......
其實，有看比賽的球迷肯定都知道，Federer 想要複製戰勝 Djokovic 的策略，他來勢洶洶，和年輕一輪半的 Stefanos Tsitsipas 以快打快，但這一招對跑動積極、有充分應對的 Tsitsipas 來說就如同半夜十二點鐘聲響起後的南瓜車一般子虛烏有，因為 Tsitsipas 的應對方式簡單而明瞭，你快、我就比你更快，快到讓 Federer 即便能上網也無法成功製造殺傷。即便 Tsitsipas 沒有費神的豐富經驗，但在某種意義上說，Federer 面對的對手不是 Tsitsipas ，而是年輕有活力無所畏懼的"暗黑版"的自己。Tsitsipas 用更 Federer 的方式擊敗了費神，也讓自己踏入生涯至今最意義重大的決賽賽場。
其實這場年終賽，就如同澳網第四輪一樣如此讓人絕望，費神都是擁有更多破發點的那一方，但卻也是輸球的那一方。或許有人說這是因為年齡漸增較容易受到影響，使的 Federer 在關鍵時刻無法全神貫注；可是我並不完全認同這個說法。Federer 的心態一直算是歷代傳奇球星中比較弱的，這點從五盤大戰勝率可以略知一二(因為五盤大戰表示前四盤兩人戰成平手 決勝盤主要是比較心態)，然而，費神的五盤大戰勝率是不到五成的。暫且不提今年讓人心碎的溫網決賽，他在巔峰期 2005年澳網四強不敵 Safin, 2005年終賽決賽不敵 David Nalbandian, 2008年溫網決賽不敵 Nadal 都是驚心動魄的五盤對決，但 Federer 都未能獲得最終勝利。當戰局陷入膠著時，Federer 往往都無法成功守住領先或收下勝利，雖然瑕不掩瑜，但當年齡上升、各方面退化，技術不再遙遙領先其他選手時，問題終將浮現。
另外，由費神的戰術很明顯可以預測出關鍵時刻無法掌握的結果。由於 Federer 在底線面對年輕選手取不到優勢，他常常在來回拍中加入切削、上網攻擊、放小球，目的就是為了縮短用時保留體力；然而，這樣的做法雖然有高報酬率，卻也擁有高風險；一旦手風不順便一分難求。這有點像 NBA 休士頓火箭隊總管 Daryl Morey 所提出的"魔球理論"，利用大量出手三分這樣賭博性手法年年取得優異戰績，可是關鍵戰役如果隊上球員手感不佳，在沒有其他應對方式時便會是一場難堪的落敗。
可是，對於年邁的 Federer 來說，利用自身還有優勢的反應速度進行上網攻擊已經是最好的調適方式，關鍵時刻失常也是無奈之舉，我們應該讚歎這位球星能扛著年齡的限制奮戰；費神，已經在創造歷史......
當然，我們也不得不承認，年齡的確有影響到 Federer。他比 Tsitsipas 多休息了一天，但在比賽中還是能感受到費神疲態盡顯。這就是年齡的鴻溝，即便過去有輝煌戰績的費神也無法弭平；17歲的差距，在比賽中的細節中處處可見...... "老將不退，只是凋零"聽來格外心酸。
費神的出局，或多或少意味著三巨頭在和新生代的全面較量中敗下陣來，或許，今年總決賽會成為男子網壇改朝換代的又一塊鋪路石，畢竟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三巨頭謝幕的一刻終究會來臨......
最近幾年的 Federer 雖然還是保持著世界頂尖水準，且從2017年回歸、拿下澳網冠軍和 Sun Shine Double 之後，也一直保持著世界前三的排名。但相信大家都有觀察到，Federer 已經多次在賽事中，前一輪還保持著絕佳狀態乘風破浪瀟灑贏球，卻在後一輪爆冷落敗出局。2018年溫網，費德勒在進入八強前，不僅一盤不失，而且所有發球局都成功保發，甚至連一個破發點都沒讓對手取得；然而在八強戰中，面對此前未輸過的 Kevin Anderson，費德勒在先下兩盤(6-2, 7-6)、看似準備輕鬆收下比賽的情況下，卻遭到對方頑強抵抗，拖至第五盤長盤制後遭到大逆轉，爆冷淘汰。
今年美網，費德勒在經過前兩輪稍稍慢熱的調整後，狀態越來越出色；第四輪面對實力不俗的 Goffin，費德勒全場僅丟四局，甚至送給對手血洗貝果。然而在面對之前沒有輸過的小費德勒 Dimitrov 時，費德勒卻再次於盤數領先的大好局面下，力戰五盤遭到逆轉。在今年美網開賽前，Federer 在受訪中提到，這是最近幾年來唯一一次身體無任何傷病的情況下參賽；但在八強戰時，背部卻還是出現了不適。沒有辦法，這就是38歲運動員的身體，永遠不知道在哪個時間哪個關鍵時刻會爆出問題，一切都讓人無法預料。
費德勒帶著無緣衝擊年終賽歷史唯一賽事第7冠的遺憾離開倫敦，但38歲的他仍在本賽季交出了奪取四冠的不俗成績，生涯冠軍數更是破百、來到了高居歷史第二的103冠。不僅如此，他還在草地的哈雷網賽和在家鄉硬地的巴塞爾網賽雙雙榮登10冠王，成為史上首位在兩種不同場地奪冠達到兩位數的巨星。年邁的費神，仍然在綻放著時光印證下的璀璨光芒、書寫著前無古人後亦難有來者的傳奇紀錄，那劃時代的背影將會被刻劃在歷史的洪流裡，永不消逝。
後話：
儘管 Federer 以53勝10負、84.1%的勝率收官本賽季看似不差，但費神在大滿貫級別以及大師賽等一千積分以上的賽事中受到後起之秀的衝擊卻也顯而易見。澳網在四盤51局的膠著賽局中被年輕的Tsitsipas 淘汰、美網也在八強遭到年輕選手Dimitrov 狙擊；時隔兩年重回紅土的費神在法網的表現反倒比較優異，殺入四強後才敗給無解的 Nadal。最驚心動魄的便是在準決賽戰勝 Nadal 扳回一城，驚濤駭浪重登決賽舞台的 Wimbledon。可是，他卻在自己最愛的草地、最熟悉的中央球場，收下一場刻骨銘心的失利。當兩個冠軍點化為夢幻泡影，第21座大滿貫金盃如鏡中花、水中月，何時能企及無人能知。
當費德勒的職業生涯踏入暮年，我們仍然感受到他「烈士暮年 壯心不已」，可是，即便是在北極圈的夕陽也終有一天會落下。想想讓他巔峰時期獨孤求敗恐怖的統治力與無解的正手拍和發球；再看看他現在在賽場上關鍵球的能力、體能儲備，即便他還在世界頂尖之列，但和巔峰期相比仍有雲泥之別。
杏林子曾在新詩《無題》中寫道：
「你說，歲月是一種滄桑，我說不；是閱歷。」
即便年老是這麼無可阻擋、這麼無法挽回般的殘酷，但，換個角度思考，如果時間靜止，我們也無法看到費神的演出；因為哪怕是短短一剎那，都是時間，而時間也就是一個個片刻積累而成。費神的每一顆發球、每一場比賽、每一次舉起金盃的時刻都在創造不朽，可是，不朽也只能存在於意念之中......
今年的總決賽中有一個很溫馨的畫面，ATP為 Tomas Berdych、Nicolás Almagro 等和 Federer, Nadal, Djokovic 三巨頭同時期的球星舉行退役儀式。那些年，和費天王抗衡的球員們皆成了時代的眼淚，他們卸下戰袍、高掛球鞋，證實結束屬於自己的神話。下一個退役的人會是誰？亦或者，下一位無法扭轉歲月刻印的是哪一位曾經的鬥士？雖然費神在年終賽後受訪時提到 "他已經被問到關於退休的問題十年了，但他仍然年復一年出現在網球最高殿堂"。然而，我們不知道38歲的費神會不會也有一天，就像傳言一般心生倦意、會不會某一道亮麗的弧線忽然化成圓，變成句點？
或許，留給費德勒在男子網壇的時間不那麼多了，而留給他再爭奪第21冠、將遙不可及的紀錄再推向另一個高峰的機會正在低空徘徊；距離0，越來越近。當然，換個角度想，只要他還在打球，就是一種幸福，從出道的那一天開始，便是退休之日倒數的濫觴。
Roger Federer 依舊是這個星球、乃至整個宇宙上最好的網球運動員之一。他依然可以打出最令人賞心悅目的球賽、可以在一場比賽中，無論對陣誰都打出迅雷不及掩耳的殲滅戰，更可以一場比賽於發球、底線對抽、網前小球、正手、反手每個環節都做到完美、在數據欄上一字攤開全數優勢。
但他已經38歲了，同時也是四個孩子的父親，當面臨職業與家庭的十字路口，費神將漸漸走向後者......他不再可以長時間保持水準，無論是注意力、體能、意志力都將一去不復返。明年將滿39歲的 Federer 還會來到總決賽的舞台嗎，或許吧，但無論明年他的狀態如何、戰績如何，只要他沒高掛球拍，他都是永遠的天王......
闃黑已久的夜，能否再次灑滿無限璀璨圓點嗎？坦白說，我不知道。可是，就如氦閃中的紅巨星，費神若能再次閃耀，我們便全力喝采、讓內心再起波瀾；他若站在那裡打球，我們便靜靜地看著，直到一切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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